还记得《虎妈的战歌》(Battle Hymn of the Tiger Mother, 2011)这部曾经风行全球的育儿畅销书吗?作者蔡美儿是美藉华人,她在书中讲述自己运用儒家育儿技巧,严厉管教两名女儿。此书畅销,不只因为书里所灌输的“虎妈”育儿理念,也在于作者背景:蔡美儿是一名优秀的法学教授、毕业和任教于美国名牌大学,却严格地以一般被视华人或东亚式的权威育儿方法,对两名混血女儿进行长时间而苛刻的教育。
这种姑且称为“东西方育儿文化差异”所造成的冲击,蔡美儿十分清楚,她在书中曾指出:“西方家长试著尊重孩子的个体性,鼓励孩子多去追求自己的梦想,支持他们的选择,并且给予他们一个非常温暖的环境。而东方家长则认为保护孩子最好的做法是替他们的未来做准备,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能力,并且替他们装备才干和努力不懈的精神,以及没有人能夺走的自信心。”
此书出版后,一时洛阳纸贵,也饱受批评。最典型的批评是,书中宣扬的是一种一刀切式教育理念,既不管孩子的能力和个性,亦漠视孩子的意愿和情绪反应,一切皆以家长坚持的教育目标为依归。这无疑有违西方社会崇尚个性自由发展的教育观念,可是,不论在华人社会或欧美社会,像《虎妈的战歌》这种育儿论调一直都有广大的支持者。
一方面,它满足了传统华人“望子成龙”的思维,蔡美儿本人就是成功人士,而在书出版后,她的两名女儿也成功入读美国著名大学,俨如“证实”了虎妈育儿之法无比正确;另一方面,欧美不少家长抱著东方主义式的眼光, 对这种所谓东亚教学模式充满好奇,原因是在他们的认知里,东亚学生的学术表现向来优于欧美学生。他们很想知道,东亚家长到底有什么“秘密”呢?
台湾热议:以马内利兄妹事件#
“以马内利兄妹事件”的发酵,正是对这种育儿观念抱认同和怀疑两种态度之间的矛盾激化:兄妹的日程是父母为了催逼孩子学习而不惜一切的表现;网民的批评则源于对传统灌输式教育的反感,将此类相对苛刻的学习方式视作不人道行为。
这个脉络,很适合作为讨论台湾近日热话“以马内利兄妹事件”的切入点。一间台湾的美语(美式英语)补习班“以马内利”近日在社交网站发帖,分享一名“虎妈”为两名国小兄妹的学习日程,令人哗然。两名兄妹每天只睡六小时,清晨 5:50 就起床,整天日程就是上课、补习和练琴。日程中没有休息和玩耍时间,连功课和午晚餐也要在车上完成,一星期七天无休。
网民对此口诛笔伐,最常见到是指摘这名母亲“虐儿”;亦有网民对兄妹进行起底,揭发兄妹的母亲原来是一名著名的前主播,其父则是一名富商。补习社对沸腾的网民反应没有正面回应,反而批评网民侵犯兄妹私隐,声言要诉诸法律行动。
事件最值得讨论的,并不是这名“虎妈”的育儿理念,而是补习社的做法和网民的反应。“以马内利”的帖文本来是一篇宣传文案,文中虽列出被坊间程为“魔鬼课表”的学习日程,却反复强调兄妹俩的学科和音乐成绩都极为优秀,并且,兄妹俩是“乐在其中”的。帖文亦表示,这是发帖者“目前看过最满的 Schedlue (Schedule)了”,看完后“下跪了”,语调充满赞叹溢美之情。
可以想像,此帖的目标读者是补习社专页的追踪者,即其学生家长、以及认同其教育理念的人,而不是普罗大众。至网络上的急速反弹,正好说明了台湾社会上不少人并不接受这种教育观念。但进一步说,很多人很可能只不过看到这个“魔鬼课表”,就觉得不可思议,却未有深入认识背后的理念。
一个有趣的现象是,很多网民看到日程中有“写公文”一项,都一头雾水。其实那是指一间日本的教育专利机构“公文式”(Kumon),它发展出一套操练数学及语文的教学法,主张将各学习课题分拆成无可再分拆的程度,然后由浅入深编排,让孩子自幼儿开始,循序渐进地完成作业,直至大学。
公文式在中、台、港都有相当的知名度,在欧美地区亦广泛流传,然而比较了解个中理念和实践方式的,通常只有家长,尤其是对操练式学习模式比较接受的家长,才会有兴趣了解更多,帮助他们日常的育儿工作。
反观在家长群体以外的人,或对这类学习模式抱怀疑态度的家长,会倾向“闻操练而色变”。“以马内利兄妹事件”的发酵,正是对这种育儿观念抱认同和怀疑两种态度之间的矛盾激化:兄妹的日程是将操练逻辑发挥到极致,也是《虎妈的战歌》经常强调、父母为了催逼孩子学习而不惜一切的表现;而网民的批评则是源于对传统灌输式教育的反感,将此类相对苛刻的学习方式视作不人道的行为。
欧美还是东亚:二元又矛盾的想法#
欧美现代教育观念承自启蒙运动,强调个人自由选择,尊重个性差异及对知识的探索;东亚文化则深受中国传统儒家思想和集体主义影响,认为个人学习目标是要在群体中脱颖而出,终而成为社会集体的“栋梁”和“未来主人翁”。
可以将事件放在更广阔的背景去考察:华人社会是怎样看“教养”(parenting)这一回事?一个流行于华人社会的说法是:
“欧美”跟“东亚”是两种截然不同(甚至对立)的教育模式,欧美著重孩子的自我探索、尊重孩子的能力和个性、培养他们的学习兴趣、不追求单一学习目标和标准;东亚则强调知识灌输和重复操练,主张用分数和名次这类单一量化的标准,判断孩子的能力优劣和学习水平,因此亦强调透过互相竞争来引发学习动机。
在华人社会中,每每出现对主流灌输式教育(亦经常被称作“填鸭式教育”)的批评声音时,论者往往会诉诸“欧美”,认为“欧美”教育模式是解决现行灌输式教育问题的灵丹妙药。
可是,在同一时间,华人社会中根深柢固的传统教育观念,又令华人家长对所谓“欧美”教育模式抱有怀疑态度。他们经常认为,欧美学生一般的学业成绩(尤其是数理)不及华人学生,正正反映了“欧美”教育模式的有其缺陷。于是,当家长产生这种疑问时,他们又会转而接受像《虎妈的战歌》这类说法,即将“东亚”教育模式发挥得极致,孩子就能胜过欧美学生,从而获得进入世界一流学府的机会。
这种既二元又矛盾的想法,问题很多。其中之一是我们很难单靠统计数据、或只是一些个人印象,就能证明采取“东亚”模式是较易在学业上获得成功。不过,一般没机会让孩子接受欧美国家基础教育的家长,往往倾向接受这种说法,因而合理化他们催逼孩子操练的行为,“以马内利”补习社一类补习业务,就应运而生。
另一方面,有些家长受上述二元观念影响,会以“让孩子逃离填鸭式教育”为目标。例如在香港,很多家长对“国际预科文凭”(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,俗称 IB 课程)趋之若鹜,认为只要孩子选读 IB 课程,就能避过香港主流教育里“中学文凭考试”(简称 DSE)的“蹂躏”;另有一些香港家长更会选择其他来自欧美的“另类教育”,像蒙台梭利(Montessori)、华德福(Waldorf)等的教育系统,希望孩子能在全无“填鸭阴影”的环境下完成学业。
若追塑西方和东亚的文化源流,我们可以为这组教育模式上的“二元对立”提供一些简单的历史解释。欧美现代教育观念承袭自启蒙运动,强调个人的自由选择,尊重个性差异,以及对知识的探索。而现代心理学的出现,亦使欧美社会愈渐重视教育对儿童心理和个性发展的影响;东亚文化则深受中国传统儒家思想和集体主义影响,认为个人学习的目标是要在群体中脱颖而出,终而成为社会集体的“栋梁”和“未来主人翁”。
而封建时代科举制度所遗下观念,亦令人们相信“读书”是为“考取功名”,置换到现代社会的语境,则是在学业上名列前茅,这才能出人头地。华人社会经常以“状元”称呼公开试或全国性比赛中的第一名,并会在媒体上大肆报导。类似做法在欧美社会中是很罕见的。
移欧美港人家长:缺乏应试训练怎么办?#
移居欧美国家给予香港家长一种最普遍的集体经验,他们终于不用逼迫孩子应付没完没了的功课和考试。然而又产生另一个疑问:孩子在如此“自由”的环境下,是否能够有效学习?
近年香港出现移民潮,亦引发了香港家长对“逃避填鸭教育”的另一种想像。他们带著孩子举家移居欧美国家,在孩子教育问题上所面对的冲击,并不限于“香港(东亚)vs. 欧美”在教育制度上的差异,更是关于对教养问题的再反思。在这里,“教养”的英文“parenting”揭示了讨论焦点不应放在教育的“制度”上,而是应该放在家长如何因应所在地的教育制度,筹划孩子漫长成长历程中的学习方式。
填鸭式教育真正最值得为人垢病的一点,其实是这种“教育制度”大大限制了家长在“教养模式”上的自由度。移居欧美国家(这次移民潮的移居地主要是英国、其次是加拿大)给予香港家长一种最普遍的集体经验,是他们终于不用逼迫孩子应付没完没了的功课和考试。然而,它同时又产生另一个疑问:孩子在如此“自由”的环境下,是否能够有效学习?
我是一名两年前移居英国的香港家长,以下就以我对英国教育制度的印象。英国的小学一般功课很少,少则一个学期(一年三个学期)一两份,多则一星期一两份;另外亦没有测验考试,更没有名次,只有学期末老师撰写的评估报告。一般情况下,由于没有课本、功课和考试,期末评估报告也并非十分详尽,家长对孩子实际上学了什么,往往掌握不足。香港家长很容易会对此产生焦虑,正正源于上述的二元教育观念,他们觉得英国教育制度过度自由放任,难于保证孩子能在十多年的中小学基础教育里,能完全掌握所需获得的学科知识。
但香港家长同时又接收著另一种支持“欧美”模式的说法,指英国教育制度的目标是培养孩子发掘自己的兴趣,而不是盲目灌溉知识。问题来了:香港的教育制度框架其实沿袭自英国,殖民地时期的香港就是参照英国高中的公开试 GCSE 和 A-Level,而运作多年的“香港中学会考”及“高级程度会考”。换言之,在英国教育制度里,学生最终也得面对公开试的评核和筛选。香港家长通常会忧虑,在长期缺乏“东亚”式应试操练的情况下,孩子将来怎样面对公开试呢?
在这里,必须指出一个欧美已发展国家的社会脉络。在英国,乃至台湾舆论经常视作“教育制度典范” 的北欧国家,也有类似情况,就是学生从高中升入大学的过程中,会进行分流,一部份入读学术性或专业性的文法大学,另一部份则入职业训练学院。在华人社会对“欧美”模式的认知里,分流是为了因应不同学生的条件和能力,让他们继续接受适合自己的高等教育。
直接地说,学术能力较强(香港人俗称“读得书”)的学生在公开试和大学入学评核中获得较佳成绩,因而能入读学术性大学;对于学术能力不佳(香港人俗称“唔读得书”)的学生,则只能学习一门职业性技能。
在华人观念里,两类学生明显有品流上的差别,前者才是成功者,后者则是失败者。可是,在欧美国家的脉络里,哪怕这种品流高下的观念同样存在,但对家长在选择教养方式时,影响相对较少,原因之一是跟社会阶级结构有关。一般而言,第一种学生将来会成为白领和中产阶级,而第二种学生则会成为蓝领。
但蓝领并不代表基层和贫穷,例如在英国,很多蓝领技术工人的收入和生活水平并不逊于白领,对很多英国人来说,若以未来的收入和生活水平计算,除非你的孩子是最顶尖的一小撮精英学生,否则选择成为白领或蓝领,其实差别不是太明显。因此,他们才更愿意按照孩子的能力、个性和意愿,厘定孩子的学业目标。
“教养”核心三因素:虎宝的逆袭#
虎妈式教养的最根本缺陷,是由于其性质上的极端和坚执,在执行过程中严重缺乏弹性和修正空间。当到了发现问题之时,往往已是很久以后,或无可回头之时。
由此,我们可以逐步逼近“教养”问题的核心了:对于教养模式的选择,主要牵涉三点因素,第一点是孩子所身处的教育制度模式;第二点是孩子的能力和性格;第三点是家长的性格特质。
第一点在上文已详述,暂不再论。关于第二点,我们可以回到“以马内利兄妹事件”的例子。补习社因为兄妹的整体表现优秀,才能借此吹捧这种“虎妈”模式;同样地,《虎妈的战歌》之所以“具说明力”,也是因为不论蔡美儿本人还是她的两名女儿,都能入读美国顶尖大学,成为成功的“人版”。但舆论却鲜少论及,造就这些孩子学业上的成功的主因,到底是这种教养方法,还是孩子自身的能力和性格?
不难想像的是,要熬过种学习生涯而最终获得“成功”,孩子不只要学习能力高,性格上的抗压能力亦要很强:另一方面,要妥善并持续地执行这种教养模式,家长亦必须有“成为虎妈”的强大心脏,这就涉及到上述的第三个因素了。
美国,母亲们在泳池边观看孩子们学习游泳。摄:David Handschuh/NY Daily News Archive via Getty Images
现在我们往往只看到兄妹的日程课表是如何的“魔鬼”,却难以得知这名母亲跟兄妹俩的在能力和性格上的具体状况。一些育儿专家和儿童心理学家会因此而指出,过度高压的教养方式是会严重影响孩子的心理健康的,而《虎妈的战歌》一事亦出现两个逆转后续:
其一是在此书出版九年后,一名自称“虎宝”(Tiger Baby)的作者 Kim Wong Keltner 出版了一本名为《虎宝的逆袭》(Tiger Babies Strike Back)的著作,她同样是在虎妈式高压教养下成长,自己也终能在顶尖大学毕业,但她却在书中力陈,这种虎妈式教养对她留下很多坏影响,最终令她决心要对自己的下一代“放手”。
类似的例子和言论在《虎妈的战歌》出版多年来经常出现,并为虎妈式教养提供一个很值得深思的注脚:即使这种(或任何一种)教养方式的效用,能在孩子的学业终点上得到验证(多数是以“在世界顶尖大学毕业”为标准),但这仍然是教养上的一个短期成果,孩子成长后的人生为何,则仍有待观察。
去年,蔡美儿接受传媒访问,意外地告诉记者第二个逆转后续:她虽然很欣赏两名女儿长大后的成就,依然认为她的管教方式有其正面意义,却同时觉得自己在跟女儿的亲子关系上“犯了很多错”,令她们的关系一度濒临破裂。
因此,教养其实是带有赌博成份的:你不会知道,孩子是怎样承受你的教养的;你也不会知道,孩子最终会否成为你心目中希望成为的人。我们总能找到各式各样的个案,指出孩子表面上是快乐的(例如“以马内利兄妹”被描述为“乐在其中”),但种种情绪问题、性格缺陷和亲子关系矛盾,都可能在成长之后才显现——这场关于教养的赌博,并不仅只发生在这种虎妈式教养之上,而是任何一种教养方式都必须面对的。
但我最想指出的是,虎妈式教养的最根本缺陷,是由于其性质上的极端和坚执,在执行过程中严重缺乏弹性和修正空间。当到了发现问题之时,往往已是很久以后,或无可回头之时。“虎宝的逆袭”正是很好的例子。
我们总能找到各式各样的个案,指出孩子表面上是快乐的,例如“以马内利兄妹”被描述为“乐在其中”,但种种情绪问题、性格缺陷和亲子关系矛盾,都可能在成长之后才显现。
德国汉堡哈根贝克动物园,七周大的新生幼虎与母亲一起在动物园里。摄:Christian Augustin/Getty Images
虎妈课表缺乏的#
在教育学上,会以两组坐标区分不同的教养方式,分别是“回应/非回应”和“绝对化要求/非绝对化要求”,然后按此区分列出四组教养方式:
非回应+绝对化要求:专制式
非回应+非绝对化要求:忽略式
回应+绝对化要求:权威加民主式
回应+非绝对化要求:放任式
相对于“东亚”vs. “欧美”的二元区分,这种区分更能呈现家长在教养问题上的抉择空间。虎妈式教养算是第一种“专制式”:家长强制孩子服从,亦不容许孩子提出自己的要求。华人社会所流传的“欧美教育模式”想像,则比较接近第四种“放任式”:不提供绝对化的强制学习日程(没功课和考试),却鼓励孩子按自己的意愿选择。
可是,任何一个社会都不可能只有一种教养方式,有的只是主流倾向,即“欧美”偏向放任式,“东亚”偏向专制式。但到了个别家长手上,则往往是对各种模式典范的调和。调和过程中亦需要因应上述三大因素:即教育制度模式、孩子能力和个性、家长能力和个性,反复啄磨修正。
让我再次以英国为例。香港家长可能对英国学校功课太少而感到忧虑,因而在课后替孩子补充一些操练式习作。像“公文式”一类的补习机构之所以能够在英国社会立足,正反映了当地家长也有跟香港家长类似的心态:为了填补教育制度上的潜在问题,就得在家长教养层面予以修补。
不过,当中的心态跟华人社会中的补习文化仍有差异:华人家长让孩子补习,多是为了应付学校里的教育,就是一种“应试为本”的模式;但在英国的补习文化里,“应试为本”的心态在应付公开试时也是有的,但大体上没华人社会那么鲜明和具垄断性。更多时候,反而是家长注意到教育制度上未臻理想的部份,未能好好培养孩子某部份的能力时,就需要额外补充学习了。
虎妈们总是对孩子说:“我是为你好的,你将来一定会感激我。”问题不在虎妈的“预言”会否成真,而是这种教养方式没有将“亲子关系的发展”放入其“魔鬼课表”中。
这种我在英国所经历的教养经验,就成了第三种“权威加民主式”的范本。学校教育提供“非绝对化要求”,尊重孩子探索知识和发展个性的权利;而家长则提供学校教育所缺乏的知识灌输和操练。但当然,真正巧妙的是如何让两种看似互相矛盾的教养方式共存呢?这才是最花家长心思的教养规划。
而再进一步说,教养规划不只是教育规划,还包括亲子关系的部份。虎妈式教养忽略了亲子的情感互动和互涉。虎妈们总是对孩子说:“我是为你好的,你将来一定会感激我。”问题不在虎妈的“预言”会否成真,而是这种教养方式没有将“亲子关系的发展”放入其“魔鬼课表”中。
而对移民英国的香港家长来说,另一个关于教养的震撼经验可能是:英国教育制度令亲子时间大幅增加,不用逼迫孩子做功课直到睡前(这种情况在香港并不罕见)。 多了亲子时间,自然也给予家长更多规划教养的空间了。